个华夏空间三调——中国传统文体与城市?建筑?园林

个华夏空间三调——中国传统文体与城市?建筑?园林

青岛理工大学琴岛学院山东青岛266106

摘要:本文意在寻求中国空间特质。无论从范围、尺度、对人的作用等哪个方面来看,城市、建筑、园林,都是不同层面的空间讨论,在中国审美的共相下,存在着各自逻辑的“殊相”。这正如同为中国古典文学样式,辞赋、诗律与小词,各自有着迥异的程式、语法、规则与美感传达。本文透过对于三层面的分别讨论,发现城市与辞赋,建筑与诗律,园林与小词,两两对应,恰成为内在相合的几对范畴。继而由文法的特质推演空间的特质,希望寻求华夏建筑所可能的发展方向与审美要害。

关键词:中国审美,空间特质,建筑文法

城市如赋,建筑如诗,园林如词。

虽说都有着中国特质的“共相”,细看之下又各具生命情调与个性逻辑的“殊相”,各有各的秩序、禀赋、性情。拿评价长赋的标准去看即兴诗,或是拿“诗言志”的准则去评价小词,都容易寻觅不得而错失,与本然之美感失之交臂而不自知。

不同文体有不同的文法和语感,也就是说,技术层面也好,审美层面也罢,都有着“己世界”独到之处。诗词歌赋都有自己的美感与智慧,城市与建筑艺术也是如此。

中国传统艺术,无论是书画还是文章,皆首重章法。章法是合乎中国艺术规矩方圆的法则,与西方的结构相比,章法是生命舒张的秩序,在这个美学操作逻辑里,弹性与程式同样重要。文体不一,章法各异,自不能一概而论。所以,若要讨论城市、建筑、园林三者“道”的内在,也该分别以赋体、诗法、词法目之,彰其性,合其德。

一、城市?辞赋

城市,是凡尘俗世中面面俱到的托身之所。城市的智慧是海纳百川,而且从内在结构到外部形态,都有相宜的秩序,孕育出效率与公平尽量兼及的载体。苏东坡在《别石塔》这则小寓言中借石塔之口言道:“无缝何以容世间蝼蚁?”城市的智慧正在此处,即《中庸》“万物并育而不相害,道并行而不相悖”的雅量。大千世界,芸芸众生,各种身份与能力的人,都可以在城市中安身立命,被期待而不被拒绝,这是城市的当行本色。

包容裹挟吞吐万物的城市,铺陈排比繁华物象的辞赋,此二者诚可谓异曲同工。

中国辞赋文法所特具的智慧,是看似无意义的“闲字”。楚辞“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与秋其代序”,汉赋“凭轩槛以遥望兮,向北风而开襟”,短短两句倒有两三个字是没有实意的语助词;然而语感中全部的摇曳、风姿、慨叹,皆由这区区闲字中来。语助词之类的闲字,在辞赋文法中,即构成一种特有的语法格式或者说文体程式。若去掉这些表面无意义的闲字,就成了“日月不淹,春秋代序”、“凭轩槛遥望,向北风开襟”,成了警句或口号。虽说一看语素还是中国的,而取消了那份含蓄与弹性,原本东方相较西方更胜一筹的精妙与幽微,竟就此不再。

我们现代常说的功能或效率,情形即与去掉所谓无用之多余闲字相似,紧凑是紧凑,经济是经济,甚至元素或符号也用心去应和本土地域性了,奈何辞赋该有的美感丧失殆尽,令人怅惘。我们好多现代城市空间失掉了中国固有之审美情调,艺术的价值从上乘落了下乘,原因之一或正在此。

进而言之,说它们是“闲”字,可也实实在在是“衔”字——衔接与转换——空间也好,情绪也罢,如同“以柔克刚”般,自自如如得以实现,而非生硬并置。俗语说,强扭的瓜不甜,对于城市而言,这道理也还是适用的。

这类的实例,首先可举城市的交通枢纽,其次可举城市的名胜。

这里所说的枢纽,是指一城市的飞机场、火车站、城际客运站。任何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宾主,外乡人、外地游客是宾,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为主。而今是个体流动频率与程度都相当高的时代,哪一个城市、哪一天没有南来北往客?而给予每个人最初和最终印象的、是起点也是终点的,就是此类枢纽交通。

这一类的场所该当以何为设计之心?首要的当然是通勤分流的简捷流畅。除此之外,同样重要的一点时常被人所忽视,即有助于引起对一城市文化感知的所在,而这绝不应蜕变为满是廉价商业气息的标语口号,也不是去刻意堆砌各色没有灵魂的符号。我们是否可以从深具美感的辞赋中获得启发,用心经营一些类似于“闲”且“衔”的语助词式空间,从原则上赋予这类空间以双重属性:是可以予人欣然感发的景胜,而此景胜又带有交通岛的厚生集散之用。

一个纯粹的功能型场所,因其景胜的摇曳之姿,就把功能主义的边界融化到富于生命情调的城市美感之中了。这样的造境,本身也并不排斥商业广告,而将过于商业化可能造成的不快淡化或者说升华了。在定性上,与其说在功能性空间里造景,不如说让城市迎送气息的景致具有高效的功能。而功能和效益,都因这“兮”一般的气息从物化获得了意象化,成为可以满足人们心灵需要的致用场所。

再来说城市的景点名胜。每个城市的胜迹都饱含各自的历史,极少有当代打造出来的。换言之,它们孕育和长成于过去的岁月,是过去的城市结构中不可分割的肌体。而随着近几十年来城市的发展,它们原有的生成图底也早就改变了面貌。它们与城市其他地方的关系在变化:原本顺理成章的空间节奏,因为形态与范围的改变而从自然变成不自然。有的景点甚至是尴尬和窘迫的,只是得益于向来的声名,才在新的城市空间中留有生存的狭缝,一些往昔胜迹的生存状态近乎“苟延残喘”,连同美感一起消逝的,还有尊严,以及游客对于这座城市的尊重,以及市民对于故土的自豪。

名胜与新时代的周边,就像删除掉语助词的辞赋:下了车就到熙熙攘攘的某条大街,在门口售票处购票一门之隔就进了目的地;游过之后跨出门槛就是嘈杂的人流,该回味的余情片刻间荡然无存。倒不是说这样就一定不好,而是显然还可以有更为艺术的处理方式,能够给人留下更为美好的回忆。

简言之,将现有名胜与城市直接对接或侵吞的图底中,化出作为过渡的部分。这并不一定需要占据多大的空间——并不是要做到像晋祠有晋祠公园加持,杜甫草堂有浣花溪公园加持那样的地步,毕竟现实条件并不允许——而是采用更为经济巧妙的手法,只要以在胜迹与城市间造设出“忽其不淹兮”一样的衔接过渡为准则,几步也可以,类似于日本的侧缘空间也可以,片墙或寸土的一转、一带、一撇也可以……总之有太多造就微环境的手法,都可以实现增持过渡性存在的目的,助其开合,添其风致。

二、建筑?诗心

诗言志。建筑是致用的载体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诗这一文体与建筑之道彼此相合。

建筑,总是承载着特定的情感与功用,这正好比中国“文以载道”的文学传统。中国传统诗歌,无论直接或间接,显露还是隐藏,总是在有意识地咏叹和抒发自己的理想、抱负、志向,这就类于建筑无论以何种方式,总是要设法满足人、事、物的实际需求。托物言志、内涵丰富、情真意美的诗文是好文章,而实用与情感、便利与愉悦得到双重满足的建筑,必然是好建筑。

中国建筑,该是诗法与世法的合一不二。

取经于诗法,可以知晓中国建筑最应注意的艺术方向在何处。

西方建筑历来强调光影或光辉,这与他们的宗教文化传统息息相关。主光影的一派,从雅典神庙建筑,到中世纪的罗马风建筑,到现代的柯布西耶乃至日本的安藤忠雄等人的作品,其感人至深的表现力,是由光影艺术令世人感知的。主光辉的一派,从中世纪盛期的哥特教堂,到现代的密斯乃至东洋的妹岛和世等人的作品,其自觉为发光体的神圣存在,把光作为信仰,同样予人以难忘的美感体验。

日本建筑则反是。虽说也有光影或光辉方面的代表人物,但总体看来,更为持久和广泛,更具有典型意义的,则是在一片暗翳的投影中使灰度提亮或加重的艺术。自从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专著《阴翳礼赞》以来,他们空间审美的这一特质便从日用而不自知变为了有共识、主动寻求的探寻方向。这种晕染般的影空间,不妨称之为“光晕”。

那么,我们中国建筑呢?曾经在任何一个历史时期有过对于光影、光辉、光晕等的着意追求吗?

如果没有,那我们的匠心所在,究竟系于何方?

似乎中国人对于“光”的趣味别具一格:文学留给我们的关于光的千古意象,曰“明灭”,曰“神光离合,乍阴乍阳”。

这无疑是有别于西洋的光影、光辉,有别于东洋的光晕的,别样的风景。

这的确是我们中国人、中国建筑独一无二的用光艺术。但是,不独诗歌,在中国传统各类文体中,对光的表达并非重点。也就是说,从中国诗文关于“光”的表述,可以知道中国的用光特质;而从中国诗文并不以光作为主诉,可以知道中国建筑意不在此。

中国诗的艺术魅力,果然是有某些共相的吗?如果有,这共相又暗示了中国建筑的什么特质呢?

一流的中国诗,其起承转合的气韵流动中,皆有开合变化。怡然优美者,会于静中生动,动中生静;慨然壮美者,会一唱三叹,重重跌宕,路转峰回。

比如杜甫的《绝句》。“两个黄鹂鸣翠柳”是静,“一行白鹭上青天”是动。“窗含西岭千秋雪”是时间,“门泊东吴万里船”是空间。动静时空,不可不谓“开合”,则气象、境界自生。

再如“与君离别意,同是宦游人”,情绪黯然;“海内存知已,天涯若比邻”忽然扬起;“无为在歧路,儿女共沾巾”是直面现实而又有安慰。这样的情绪起伏即为跌宕。

中国建筑亦当如是:在起承转合的空间序列中,“收”或“放”并不为强调对比,也不一定全为渲染扬抑,其匠心全在构成开合。有开合而自有对比,自成扬抑,反之对比与扬抑统括不了开合。有开合则自有张力,自有气魄,中国建筑(群)气象宏大,境界宽广,其中的秘诀应该正是这个“开合之道”。

追寻建筑空间的开合变化,或可成为华夏建筑特质的一个探寻方向。

三、园林?词意

中国空间美感之凝结,无疑在园林;中国空间之最大特质,当从园林中总结与发扬;中国建筑对世界的最大贡献,也必在园林艺术。中国园林的特质究竟为何?它何以并非城市景观和建筑外环境?把城市、建筑、园林,以辞赋、诗律、小词分别观之,这微妙的殊相开始妙显。

清代周济论苏词与辛词,提出“自在”、“当行”之说。前者不费力而后者须“费力”。借用这一说法的话,园林是“自在”,城市与建筑主“当行”;“当行则行”的城市与建筑深具伦理属性,“自在其在”的园林仅涉个人情操而鲜少及于伦理——这情形非常近于婉约派的小词。

文体的殊相在节奏。技术层面的节奏,最能体现文法规矩。同样的要素,相近乃至相同的内容,体例节奏一变,则感觉迥异。比如被章太炎誉为“七绝压卷之作”的唐代王之涣的《凉州词》:

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
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

清代纪晓岚曾将此诗录赠友人,因不慎少写一个“间”字,索性将错就错,巧成一词:

黄河远上,白云一片,

孤城万仞山,羌笛何须怨。

杨柳春风,不度玉门关。

一字之差,节奏韵律随之幻化,意境与美感同原作大相径庭。诗的体式连贯,如同建筑强调整体感,统合感。词则短短长长,绵绵密密,正如园林中分散、自由而暗相呼应的建筑布局。

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有云:“诗之境阔,词之言长。”与诗心相比,词意更个体,更私人化。诗心含世心,而词意如《红楼梦》中林姑娘所言,“我为的是我的心”。不足为外人道的个体性灵的回肠百转与敏感细腻,都是词之所长。如以园林比拟,正可见得园林何以为每个身处其间的人提供了遣怀之余裕。

“一张一弛,文武之道”。人在伦理社会里,是要更多地以大群中的一份子自处,与外相交道,保持着进取的张力。而生命的节律,一如潮涨潮落,月盈月缺,是要既向外面对社会人生,又向内面对自在自我的。中国园林,特别是明代以降宅园一体的园林生活化,正是中国颐养性情的智慧在空间上的主动选择或自然流露。

此外,由于词不受“志”或“道”的限制,在文学艺术上,是最近于唯美的样式。这也是园林有益于一般建筑的一个重要特点。可以脱离一切具体功用,仅仅眼耳鼻舌身意的多重美感本身,就是园林意的艺术价值。园林诱发的行为,就是自在有余地审美。

余论

中国的空间不能没有园林意。在中国人所爱悦的世界里,具有园林境象的空间,其本身就是使各文体摇曳生情的文法。如唐代司空图所言之“不着一字,尽得风流”。

这样看来,如果不把视野局限在“园林”,而是从中国人情有独钟的审美思维出发,推及一个抽象意义的“园林境”,把小词的笔法、长处、不受局限的特点,扩展到城市之赋与建筑之诗中,寻求具有园林文法的空间特质,则必是空间艺术上既为西洋所无,又为东洋所无的生命情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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